彭兰：连接与反连接：互联网法则的摇摆 | 论文带读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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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分钟前：

随着数字技术和全球网络的发展,数千年来遗忘与记忆的平衡被打破,遗忘成为例外,记忆却成了常态。大数据技术加速了人的主体身份“被数据化”，人成为数据的表征。一旦在互联网中发布信息,便可能永远存在,随时可被抓取。而彭兰老师的“反连接”一文，是对其“连接”研究的的进一步延伸与补充，也是对大数据时代“过度连接”的反思。那么“反连接”的实现有哪些路径呢？快来看看吧～

- 本期论文 -

篇名：连接与反连接：互联网法则的摇摆

发表期刊：《国际新闻界》2019年第2期

作者：彭兰，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新媒体研究中心主任。

- 推荐理由 -

互联网“连接一切”的便利性我们早已熟记于心，但我们也应该看到不断增长的连接在延伸人的社会关系的同时，也将更多关系负担与社会压力传递给人。所以，我们也应该注意到互联网便利性带来的过度连接问题。面对这一现状，彭兰老师提出“反连接”这个观点，认为其有可能成为未来互联网发展中的另一种法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思考的方向。

- 内容摘要 -

互联网发展的不同时期中人与人之间的连接模式不同，其中存在着远距离与近距离、匿名与实名、强关系与弱关系等关系属性的摇摆。但今天人们也面临着过度连接的重负，如强互动下的倦怠与压迫感、圈层化对个体的约束及对社会的割裂、线上过度连接对线下连接的挤占、人与内容过度连接的重压、对“外存”的过度依赖等。因此，在过度连接的背景下，适度的反连接或许将成为互联网的一种新法则，可以从对用户的赋权、服务商权力限制、产品策略调整以及网络素养培养等线索中去实现。

- 关键词 -

连接、反连接、圈层化、用户赋权、网络素养

❶

逻辑框架

一、“人-人”连接的演变与摇摆

（一）“人-人”连接的演变

构成互联网的核心要素，是终端、人、内容与服务。技术的底层架构成为互联网应用探索的主要方向，而人与人的连接是各种连接的核心。纵观网络产品与平台的发展，可以看到连接模式的演变过程如下：

（二）用户关系性质的摇摆

在产品连接模式的演变中，我们也可以发现用户关系性质的在一些方向上的摇摆，主要包括：远距离与近距离间的摇摆、匿名关系与实名关系的摇摆、弱关系与强关系间的摇摆。这些互联网社交产品中出现的关系属性的“摇摆”一方面是产品创新的需要，另一方面也体现了用户的社交需求重心随时间、情境等因素而发生的摇摆。

（三）个体在连接中寄托的诉求

无论人与人之间的连接如何变化或摇摆，个体在其中的诉求相对稳定，主要包括：个体的存在感、情感沟通与支持、社会资源等方面。但是在这些方面，并非所有人都能获得同等的回报。“获得”也是以个体的投入、隐忍、交换等为代价的。人们在享受网络产品带来的连接便利的同时，也需要面临矛盾与纠结，这种连接带来的负担与代价，也显露得越来越清晰。

二、过度连接下的重负

今天的互联网正走在一个“过度连接”的阶段，表面上看似乎给人们带来更多便利与扩展空间，但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面对越来越难以承担的连接之“重”。

（一）强互动下的倦怠与压迫感

（二）“圈层化”对个体的约束及对社会的区隔

多元的连接、高强度的互动，也会带来各种紧密互动模式，产生圈层化效果。网络中的“层”表现为社会阶层和网络话语阶层。网络中的人，不仅会将其原有的社会阶层属性带到网络互动中，也会在网络中形成新的关系，其中话语权力关系是最典型的。网络的圈层分化，还会以“同温层”的形式体现，即兴趣、立场、价值取向相似的人们寻求的某种“心理共同体”的庇护。圈层化一方面对个体产生了各种约束，另一方面也导致各种群体间的隔阂增加，某些信息更多地在同质化圈层中流动而难以“出圈”，圈层间的态度、立场的分歧甚至可能会导致对立增加，公共对话与社会整合变得更加困难。

（三）线上过度连接对线下连接的挤占

今天互联网更多地加强了线上的连接，在人们时间精力有限的情况下，线上连接的强化，必然会带来线下连接被挤占。线上交流可以更好地控制交流的对象、策略，但未必带来更多的情感与社会支持，同时过度的连接也可能带来新的狭隘与孤独。此外，习惯了在数字互动中进行自由控制的人们，在现实社会中也有可能会存在不适应。

（四）人与内容过度连接的重压

在人与人的连接中，内容是主要粘合剂。因此，人与人连接的扩张也必然带来人与内容连接量的增长。同时，移动时代的内容分发和服务模式，进一步加剧了内容的过载。从各方面来看，人与内容都在形成过度连接，从而造成用户发现有价值内容成本的上升、用户注意力的下降，以及产生信息焦虑。

（五）对“外存”的过度依赖

今天相关信息大多数都是在“外存”，即某个终端或互联网中的某台服务器上，而不是大脑这个“内存”里。因此，本该由人的大脑记忆的个人历史、社交记录以及知识与信息都变成了外存中的数据。对外存的依赖可能会导致人记忆能力的减退，同时外存信息越多，意味着个体被他人监视以及隐私泄露的风险越多。

三、反连接的情境与实现路径

当各种互联网的产品都致力于“连接”带来的过度连接时，一种新的互联网法则正在形成，那就是一定情境下的“反连接”。

（一）反连接：一种情境性选择

反连接并不是无条件切断所有连接、封闭个体，而是在一定情境下断开那些可能对个体产生过分压力与负担的连接链条，使个体恢复必要的私人空间、时间与个人自由，所以它更多地是个体的一种情境性需要，而非一致性行动。作者认为理想的状况是，让人们在保持必要的与外界连接的维度时，还可以控制自己的“闭合度”。同时，重拾现实空间的交谈与互动，也需要一定程度的反连接作为保障。

（二）反连接：对用户的新赋权

连接或反连接的选择，不仅是用户的一种情境性需要，还应成为对用户的一种新赋权。这种赋权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隐身权、被遗忘权和连接“开关”的控制权。同时在尊重个体的反连接的权利与权力时，如何实现公共利益与个人利益的平衡，仍然是一个需要不断权衡的问题。

（三）反连接：网络服务商权力的限制

对于网络服务商等权力的拥有者来说，反连接意味着对其权力的限制。其一，是个人信息收集、保存与扩散权力的限制；其二，是产品间数据连通的适当约束；其三，是信息推送权力的约束。

（四）反连接：一种反向产品思维

目前大多产品都在极力做加法，很多功能都是为了增加连接维度与紧密度，从用户黏性角度看或许有用，但是过多的连接维度，也会增加用户的被压迫感。未来的产品需要适度的减法和克制思维，还需要关注人性的弱点，例如在游戏产品中增加防沉迷功能。

（五）反连接：一种新的网络素养

适当的反连接意识与能力在未来或许应作为一种新的网络素养，这种素养是人在网络时代保持独立与自主性的一个基础。减少连接，可以减少外在环境对个人的心理、情绪、意见、态度等的影响，使个体更为独立；减少连接，也可以让人在机器面前保持更多的自主性。

综上，虽然连接是互联网的核心目标，但是互联网是否真的应该做到“连接一切”，连接一切的后果又会如何，今天到了再思考的时候。当然，反连接并不是惟一或终极的答案。但无论是打破某些障碍寻求连接，还是阻止连接的泛滥，其核心目标都应该是为了让人获得一个健全的信息环境与社会环境，为人的自由、均衡发展提供更好的铺垫。

❷

金句摘抄

社交平台不仅是权力监视个体的“圆形监狱”，也是自我监视的“圆形监狱”。它有一道无形的墙，那就是他人的评价。人们的自我意识及其表达，总会碰到这堵墙上并反弹回来，人们会随时根据这种反弹来调整自我表演策略，甚至在深层修正自我认知。自我在不断进行表演的同时，也时时从社会或他人的角度对自己进行审查，并不断在与他人的互动中进行自我调整。随着连接的丰富与增强，这种自我表现——从他者角度进行自我审查（既来自于真实的他人，也来自于想象中的他人）——自我调整的过程也变得越来越常态与频繁。

对于连接的作用，尼古拉斯·克里斯塔斯基、詹姆斯·富勒曾在《大连接》一书指出，“强连接引发行为、弱连接传递信息”。这里所说的强连接、弱连接，也分别对应着强关系和弱关系。越是强关系，在意见与行为等方面产生的影响也越大。当然，这种影响既可能表现为相互的传染、跟从，也可能表现为引发抵触与逆反，但无论是哪种方式，都表明，个体的自主判断与表达会受到干扰。

移动时代的内容分发和服务模式，进一步加剧了内容的过载。与门户时代需要人们自己去“拉出”信息的情形不同，今天无论用户是否需要，是否主动去“拉”，内容都会通过各种渠道无孔不入地被“推送”到个体用户的空间里，人们在各种空间、场景里都会被连接到各种内容中，网络信息总体的超载也直接传导给了每个个体。

被遗忘权在官方的首次提出是在欧盟2012年出台的《一般数据保护条例》 中，条例称：信息主体有权要求信息控制者删除与其个人相关的资料信息，该权利被称为被遗忘及擦除权（The right to be forgotten and to erasure）。有些国家的法律中将被遗忘权作为一种独立的个人权利提出，有些国家则将它列入擦除（或删除）权中。虽然对被遗忘权仍存在争议，特别是它与言论自由、国家安全的关系，具体实施也存在很多障碍，但它的出现，也体现了对用户数据的反连接性保护思维。

参考文献

彭兰: 《连接与反连接：互联网法则的摇摆》, 载《国际新闻界》2019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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